水中的雪色之翼
「姬兒!妳看,是蛋耶。」人魚女子秀出了她在海面上找到的戰利品。
「不過是蛋,妳幹嘛那麼開心?」
「嘿嘿!妳不會想知道蛋會孵化成什麼生物嗎?」
「妳想幹嘛?這顆蛋應該是從海面上找到的吧?那一定是陸地的生物,就算孵化了也不可能在海中生活。」不是姬兒想潑她冷水,只是艾琳做事實在是不經大腦,一不小心可是會闖禍的。
「啊啊!幹麻這麼說,先孵看看嘛!」
就像姬兒所說,那顆蛋所孵育出來的生物並不屬於大海,但也不能完全說是屬於陸地,因為他有翅膀。
「吶…姬兒妳看他好可愛喔!」艾琳正抱著那個剛出生的嬰兒坐在接近孤島的岩石上。
那個嬰兒比艾琳以前看過的陸上或是天空的生物奇特很多,他在陸上看過一樣的嬰兒,但是卻又在天空上看過同樣的翅膀,而且嬰兒的耳朵尖尖的,又有點像妖精,可是卻又帶著可愛的小虎牙,身上更有奇怪的紋路,儼然是許多生物的綜合體。
「他看起來像翼人,艾琳,這種生物不可能活在水中的。」姬兒設法阻撓艾琳將這個孩子留在大海,說翼人是含蓄了一點,搞不好還是天使咧!高尚的天使怎麼可能會讓非他族之輩扶養自己的族人?
「為什麼不能?」艾琳奇怪的看著姬兒。
「艾琳妳總不會看過海鳥在水中游泳吧?」雖然只要施法,一樣可以讓這個有翅膀的小傢伙在海中過生活,但是麻煩能少一個是一個。
「姬兒,妳還是別費心阻撓我了,海鳥跟他不能相提並論。」艾琳雖然做事不經大腦,但並不代表她笨。
「艾琳,妳真的要扶養他?」
「算了!不養不養,我們把他放到島上去讓他自生自滅好了。」艾琳撇撇嘴抱著嬰兒往孤島游去。
「這怎麼行?島上根本沒人他怎麼活下去?」好在姬兒還有一點同情心。
「那妳要我怎麼辦嘛!」這就是艾琳想要的反應。
姬兒沒想到艾琳居然會來這一招,迫不得已之下只好答應:「好吧…但是只能養他到可以自己過生活,或者是他的父母還是族人之類的要帶他離開。」
「那要叫什麼名字?」艾琳喜孜孜的笑問道。
「隨便你。」
「嗯…他是在海洋誕生的,那就叫狄倫吧!狄倫,叫聲姊姊來聽聽吧!」艾琳異想天開的逗弄著小嬰兒。
「拜託!艾琳他才剛出生耶!會說話就有鬼了!而且妳不是要養他?應該是要叫媽媽吧!」姬兒攤開雙手無奈的說。
「不要!這種外表叫媽媽多怪!」
「但是…」
「姊姊。」這樣一個帶有濃濃鼻音的童音打斷了還想再說話的姬兒。
「看吧!」
這小子!不用因為她不想留下他就這樣吧!
看著艾琳那種勝利的表情就覺得無奈,不禁疑惑自己怎麼會是她的好姊妹。
不過短短的五年,讓這個出乎意料討人喜歡的小翼人成了人魚們的寵兒,走到哪都受人歡迎,當他說話不帶鼻音時,那時他才兩歲多,但已經記起了在海底一共二十多隻人魚的名字,而且每次看到他們都會露出可愛的笑容向他們打招呼,扶養他的艾琳更是對狄倫的表現讚不絕口。
「妳看妳看!我是狄倫的姊姊唷!」艾琳驕傲的向姬兒說道。
「艾琳,狄倫會有這麼完美的個性,應該是天性使然吧?」姬兒無奈的向艾琳說道,她不明白向艾琳這樣的人魚,怎麼能有辦法將狄倫安全的扶養長大?
艾琳為了不讓狄倫被同族知道他的存在,她嚴禁狄倫在沒有他陪伴的時候獨自到海面上去,至少在她的陪伴之下,可以感受到不一樣的氣息,而提早對於狄倫的存在做掩飾。
乖巧的狄倫很聽話,只是偶爾會要求艾琳帶他帶海面上透透氣,畢竟他不是海中的生物,一天至少要到海面上一次。
「艾琳姊姊,今天也可以去五星島嗎?」狄倫在去過所有艾琳可以帶他去的地方之後,有時候會向艾琳指定去的地方。
「你真的特別喜歡那裡耶。」
「嗯。」因為是艾琳姊姊撿到他的地方呀!
狄倫從來就不知道自己背後東西有什麼作用,甚至不知道那就叫做翅膀,在海中,沒有人有跟他一樣的東西,但是他並不介意,就算他跟他們長得都不一樣,大家都還是對他很好。
難得五星島會有海鳥來稍做休息,狄倫好奇的看著天空飛翔的鳥類。
「艾琳姊姊,那是什麼?他們以跟我一樣的東西耶。」
「那是海鳥,你說的東西叫做翅膀。」艾琳替他解答了疑惑。
「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像他們那樣走在空中啊?」狄倫的用詞有些錯誤。
「那不叫走,是飛在空中。」艾琳頓了一下,思索著是不是要回答狄倫,他可不可以飛翔,「我不知道你可不可以飛耶,那個好像要學,可是艾琳姊姊沒有翅膀,也不知道要怎麼飛。」
「喔…」
「如果有一天,跟你一樣有著翅膀的人要帶你走,你會走嗎?」艾琳小心翼翼的問著,就是怕激起狄倫想離開的心。
「不會,因為我想跟大家住在一起。」狄倫搖搖頭伸出小手環住坐在岩石上艾琳的頸子。
「你會在意你跟其他哥哥姊姊們不一樣嗎?」
「在意,但是大家都對我很好,所以沒關係。」狄倫的坦承讓艾琳有些心疼。
「那你會想要飛到天空嗎?」
狄倫答非所問道:「艾琳姊姊,我睏了。」
把狄倫看得比自己重要的艾琳馬上被轉移了話題,趕緊問道:「那我們回去了?」
海底有一個艾琳特地為了狄倫,而用法術隔絕出一個有空氣的空間當作狄倫的房間,也是平常狄倫休憩的地方。
狄倫搖搖頭說道:「我想在這裡吹風,艾琳姊姊唱歌給我聽好不好?」
艾琳抱住狄倫的手收緊了些,寵溺的笑道:「當然好啊!」
艾琳唱歌的語言有別於他和狄倫說話的語言,那是人魚的語言,人魚並沒有文字,所以很多都是口傳下來的文化,現在人魚的語言,只剩下他們唱歌時候會用到了。
那是一種很特別的語言,有點像海豚在叫但卻又比海豚叫聲多了許多的音節高低的轉折,很像帶有魔力似的,狄倫每次聽都覺得很舒服,總是把她的歌當成催眠曲,他最喜歡艾琳唱歌的時候了。
今天的狄倫,同樣是要求艾琳帶他到五星灣,但是眼神中卻帶著一份不安。
「狄倫,你今天是怎麼了?」艾琳也很明顯的感受到了狄倫的不安。
「我不知道。」狄倫無助的搖著頭,心疼他的艾琳緊緊將他抱在懷裡,「我想聽艾琳姊姊唱歌。」
「睏了嗎?」她知道狄倫最喜歡把她的歌聲當催眠作用才這麼問的。
狄倫再次搖搖頭,「只是想聽。」或許可以除掉一些不安的感覺。
一曲結束狄倫還是那樣的不安,艾琳摸著狄倫的頭說道:「我去張結界,今天要張個大一點的,所以要游比較遠一些,在這邊等我好嗎?」
「好。」
艾琳不太放心,在走之前又張了個較小的結界才離開。
有時候像這樣的作法,其實會有欲蓋彌彰的感覺,越是想要保護的東西,就越容易被發現。
「有人張了結界。」原本他沒打算搭理那個實習天使的氣息,但是突然張開的結界掩蓋了氣息,而結界的力量並非天使會散發的力量,是有人替他張開了結界。
「你管人家張結界。」一旁的紅眼男子撇撇嘴說道。
「我去看看,你不想跟就先回去。」背後的翅膀稍稍轉動,改變了一些角度,紅髮男子往結界的地方飛去。
「啊啊!我要去啊!」會引起那傢伙興趣的,通常都是很有看頭的事情,不跟的話實在太對不起自己的好奇心了。
「我沒看過這個實習天使。」紅髮男子飛近實習天使,卻引來他的恐懼。
「天界那麼多實習天使,你怎麼可能每個都記得?」
「或許我不記得名字,但是我絕對記得實習天使的每一張面孔,尤其是像這樣特別的實習天使我不可能沒有印象。而且你不覺得奇怪?他看起來似乎不認識我。」
「對啊!好奇怪喔!既然是實習天使,應該會知道身為長官的你啊!而且這陣子並沒有遺失實習天使的問題出現啊!」
「你叫什麼名字?」紅髮男子溫柔的問道,他不想給他製造太多壓力。
「狄倫!」感覺到四周氣息改變的艾琳,慌慌張張的回到五星島找狄倫,就見到兩個都是擁有兩對翅膀的天使。
「人魚耶!」
「艾琳姊姊。」狄倫害怕的鑽進艾琳懷中。
「是妳把他養大的?」
艾琳不太敢回應。
「艾琳,族長在找狄倫。」姬兒浮上水面,卻見著兩個天使,她看了狄倫和艾琳一眼。
「我知道了,狄倫,你先跟姬兒回去。」艾琳把狄倫抱給姬兒。
「艾琳,是該放手的時候了。」
艾琳不發一語,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兩名天使,直到他確定姬兒和狄倫已經進入深海才開口:「是我把他養大的沒錯,他還是蛋的時候就在我身邊了。」
姬兒說得沒錯,他將會有伙伴,所以該放手了。
「妳偷了天界的天使蛋?」紅眼男子問道。
「不可能,天界的防禦還沒差到連人魚都可以輕易闖入。」結論就是,那個叫做狄倫的實習天使,還在蛋裡就已經遺落到人間了。
面對紅髮男子稍帶鄙視的言語,艾琳選擇不做回應,「你們…要把狄倫帶回去嗎?」
「他是天使,但是連結界都沒辦法自己張,長年生活在海中,可能連張開翅膀飛翔都做不到,妳要扼殺這樣一個擁有大好前途的天使?」紅髮男子講得好像很嚴重,但其實都是事實,讓艾琳沒辦法辯解。
「既然要回天界,那當然不能留著這裡的記憶。」紅眼男子只是對事情作陳述,並沒有所謂取得艾琳同意的意思,他認為就算艾琳是扶養實習天使長大的人,也不能決定他們要怎麼做。
「我會對他這五年的記憶重新塑造,不至於會有記憶斷層的出現。」
「只要他能在天界好好過生活,什麼都無所謂,只是…可不可以保留我給他取的名字?」
紅髮男子點點頭。
「還有…能不能定期找人告訴我他在天界的大小瑣事?」
「妳又不能再見到他,幹嘛那麼麻煩?」紅眼男子不解的問。
「就是因為不能再看到…所以才想要知道啊!」艾琳垂頭喪氣的說,「畢竟跟了我五年,很像自己的孩子。」
「我知道了,半個月一次,我會派人告訴妳。」紅髮男子答應了艾琳的要求,又問道:「還有嗎?」
「沒了。」
「那明天的黎明,我在這裡等你們。」
「好。」
艾琳回去的時候已經深夜了,那時候的狄倫早就睡了,所以艾琳只能趁最後這一個時間好好和狄倫相處。
「艾琳姊姊?」天還沒亮呢!姊姊今天怎麼要那麼早起?
「我們去五星島吧。」艾琳抱著狄倫往上游。
「可是那裡,昨天才有長著翅膀的人…」聰明的狄倫突然瞭解了艾琳的想法,「姊姊不要我了?」
「不是的,我很想永遠把你留在身邊,但是你跟我不一樣,你該走對的路。」艾琳指著紅髮男子,並推了狄倫一把,將他推到紅髮男子身邊。
紅髮男子抓住狄倫小小的手臂,對著他施法,「你知道我是誰嗎?」
「修大人。」
「那你知道她是誰嗎?」修指著艾琳。
「修大人你好奇怪喔,我不認識她啊!」真的…不認識嗎?為什麼會那麼的熟悉?
「你怎麼會在這裡?」感覺到狄倫心中的疑惑,修又加深的記憶改造的力量。
「這個問題更奇怪了,不是修大人你帶我來的嗎?」
艾琳絕望的閉上眼睛,一個跳躍之後往深海中游去。
「他走了?」
「如你所願。」艾琳並沒有把天界將狄倫記憶改造的事情告訴姬兒。
這樣就好了,她自己一個人就可以把痛苦跟悲傷都包辦,其他的人魚只要知道,狄倫回到自己族人身邊就好了。
在海中時,狄倫的個性並不算是活潑,只是多了一些親和力,修在對他做記憶改造時,同時也對他做個性重塑,但是他發現,無論再怎麼將他的個性塑造得開朗,過沒幾天又會回復安安靜靜的個性,幾次下來修也沒辦法了,只好隨他去。
狄倫到了天界之後,晚上總是會失眠,修只當他是換了環境之後的不適應,但是一個月過去了,他的失眠並沒有好轉,修只能每晚在他的床前對他做催眠,但久了就對他的法術起了抗魔性,到最後只能藉助藥物幫助睡眠。
一年過去了,狄倫已經轉為正式天使,開始執行帶領靈魂進入天堂的工作,艾琳很高興狄倫可以安頓下來,不用再辛苦的過著訓練的日子。隨著狄倫離開艾琳的時間越長,她發現自己的母愛發揮得越大。
對於狄倫,這樣平靜的生活過了五年,他沒覺得什麼不好的,只是漸漸的會覺得,這樣每天都有一堆靈魂跟在自己屁股後面實在是枯燥乏味,日子一久,他對帶領靈魂也變得不是那麼的認真,時不時搞丟一些準備從天堂投胎的靈魂。
「狄倫!你知不知道你這次搞丟誰?」修已經氣得七竅生煙了,狄倫還是那樣一副事不關己的臉。
「不知道。」
「是大天使!之前做錯事被神貶到人界的大天使,好不容易可以回來重生為天使,卻這樣被你搞丟!」
修說的這句話並不是問句,所以狄倫也沒有開口回話的打算。
「你到底想要怎樣?當初雖然查出你有魔的血統,要不是看你在海洋待了五年,並沒有染到什麼惡習,要不然就直接登記墮天使了!」
「我在海洋待五年?修大人你在說什麼啊!我不是在天界長大的嗎?」
發現自己在火氣旺盛時,不小心說出了狄倫真正的過去,趕緊掩飾,「你今天留在大殿裡頭!」
「隨便。」
修早就受不了狄倫了,他原本很溫文,但最後竟變成對任何事都冷漠的奇怪個性。
「派使者去找艾琳。」
「怎麼了?為什麼今天會來?半個月期還沒到耶。」艾琳看著提前到來的使者,心中的警訊響起。
「是的,但是因為修大人對狄倫下了一個重大的指令。」
聽到使者這樣說,艾琳不由得慌了。
「狄倫將被貶為墮天使,會被關在天界與魔界交界處。」
「不!你們不可以那麼做!拜託!我用我的生命,交換狄倫的自由!」
「你的命有什麼用處?不過就是一條人魚。」使者想扯下艾琳抓住他的手,但卻讓艾琳抓得更緊了。
「你告訴修,我把我的人魚之心給他!」
拗不過艾琳的使者只好答應。
「修大人,她是這麼說的。」
「你確定她真的是說人魚之心?」修眼睛為之一亮,要知道人魚之心只有人魚真心答應要奉獻出來才會有用處的,那可是一大寶物,如果送給神,一定會是大功一支!
「是的。」
「好,你明天就取人魚之心來給我。」
人魚之心等於人魚的心臟,沒了心臟就會死,但是這樣的死法連肉體都被化成石像頭,只要沒被破壞,就會永遠的被保存下來。
是歌聲,誰的歌聲?
艾琳死前的歌聲,傳給了他生前最思念、最想見到的那個人耳裡,喚起了狄倫的一點記憶。
「是誰在唱歌?」
「啊?我沒聽到啊!」
「不!一定有什麼聲音,我是不是忘了什麼很重要的人?」
他從以前就覺得奇怪了,五年前的記憶跟現在的記憶,似乎有斷層帶。為了求證,狄倫來到修面前。
「做什麼?」修正開心的看著從艾琳那取得的人魚之心,見到狄倫才小心翼翼的捧在懷中。
「那是什麼?」
「不關你的事。」
「是人魚之心?是不是一個叫艾琳的人魚?」
「你怎麼會…」
這叫不打自招,他只是把他的疑惑提出罷了。
「那是她的歌聲!她在五星島吧?」
「你不用下去找她了,為了不讓你被貶為墮天使,她用她的生命跟我交換。」修晃了晃手中的人魚之心,裡頭閃爍著有關狄倫的片段記憶。
狄倫,叫姊姊。
如果有一天,有人要帶你走,你會跟他們走嗎?
你會想要飛到天空嗎?
想起來了,什麼都想起來了,那時候沒有給的回答,他要親自告訴艾琳!
「不!我要去找她!」
「擅自離開天界的天使,你可知道是要斷羽的,我很重視你,不想這麼做的!」修陰狠的說道。
「你要就拿走啊!連艾琳姊姊的命你都可以拿走了,還有什麼你不能帶走的?」
被狄倫的話這一激,起身抽劍下刀在一氣之間呵成,砍掉了狄倫的右邊翅膀。失去翅膀的天使就不屬於神界,自然也無法接觸神界的土地,讓狄倫直直的往下墜。
光砍掉翅膀修覺得還不夠,飛身上前,在狄倫快落水時又踢了他一腳,正巧讓他撞在人魚石像的身上,撞擊造成石像許多破損,而鮮血濺在石像的左眼上然後落下,就像血淚一樣。
「艾琳姊姊…」狄倫伸手觸碰著石像的尾鰭,落下了離開她之後的第一滴眼淚,「我不想在天空飛翔,我甚至不想擁有這對翅膀…」
人類盛傳在海洋之中有一座五星島,那島的中央有一座漂亮的人魚石像,雖然有些破損,但是百年前跟百年後的樣子卻完全一樣,像在保護人魚似的,五星島的周圍總是有強勁的漩渦,完全不讓其他生物靠近。
另外也有一個謠傳,五星島上總是出現一個只有左邊翅膀的天使,總是用溫柔的微笑看著人魚石像,就像他正溫柔的看著自己最重要的人。
—End